(原标题:失明后,他们决定做一名摄影师)
塔米四十岁的时候,也就是十四年前,她被医生诊断为失明。她失去了驾驶执照,丢掉了工作。自信和自我认同感也随着职业一同逝去。
她一直在思考还能怎么称呼自己?社会工作者吗?显然不是。
最后,塔米成为了一名盲人摄影师。
直到现在,塔米依然觉得这条路无比艰难。起初,她听别人说数码照相机操作简便,只要对着景物按下快门即可,她决定也要尝试一下。
“盲人”并不意味着完全失去视力,每个人的视觉状况是不一样的。塔米也还能看到一点点,但眼中所有看到的东西都非常模煳,也十分奇怪。就好像相机对不上焦,无法辨认眼前的是人还是树,无法清楚看到洗手间的门在哪,无法看清人的动向和特征。
在儿子简单地调了下相机,拍了第一张照片后,她便拿起了到手的相机在家后院转了转,按按快门,拍下了第一批作品。
当塔米把拍完的照片放到一个47英寸的屏幕上显示时,她大吃一惊,在后院看不清楚的事物,照相机却帮助她看得清清楚楚。灌木丛里略带紫色的蓝莓、树边的南瓜、还有秋天树上那些黄了的叶子,她用自己微弱的视力看出来了。
相机就像是塔米的第二双眼睛,帮助塔米重新认识这个世界。塔米拍的大部分照片都是户外的黑白照——这让她看得更加清楚。
平时塔米不管能拍出什么,只要朦朦胧胧看到远处的山林,都会即兴拍一张。对于那些大自然风景,被诊断失明的人是看得不大清楚的,所以拍出来的照片经常十分抽象。
但她会对一些随手拍摄的照片感到惊讶,那些栖息在树上或电缆上的小鸟的照片,抽象的构图组合显得别有意境。
塔米对自己拍出来的照片非常有信心。她拍下很多照片,然后再从中挑选自己喜欢的那些照片。如果哪一天挑不到喜欢的照片也没关系,她可以再来一次。当她的视力继续衰退,没法再用现在这种方式拍照的时候,她觉得自己也会很淡定,因为她已经有很多满意的作品了。
彻底失明的依夫根却从未能用眼睛看到自己的作品,但他心中有一个画廊,只对自己开放,比现实世界更加色彩斑斓。
11岁的两场变故,让依夫根完全失明。之后,依夫根去了盲人学校完成学业,在那里,他得到了一台照相机,并为自己心爱的女孩拍摄下了生平第一张照片。
尽管他永远无法看到自己的照片什么样,知道自己无法用摄影谋生,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名杰出的摄影师。借助相机的自动对焦和他人帮助,他能用“心”来拍摄。他说:“最后我透过底片看到的东西,让我觉得,我在抢劫一个不属于我的东西。这个东西还带了爱和快乐给我,原来我看不见的东西可以通过摄影呈现出来。”
他从没能看过自己的摄影作品,但他知道它们确实存在,并且是一种“脆弱的影响”,其中的一些照片触动着他的内心。
依夫根这样描述自己的照片:“当我举起相机,我想记录的不是我看不到的画面,而是我心中的想象。你可以说我有一点唐吉诃德,但是我知道所有画面的原型在我的心里。”
他觉得,重点不在于失明者如何拍摄照片,而在于失明者为什么要拍这些照片,它们代表的,是失明者对于自身存在的认知。如果失去了这种想象力,就会失去和世界的联系。
他说:“我有一间只属于我自己的画廊,只有我自己才能参观。其他人虽然可以通过我的照片看到,但这些呈现出来的照片并不是最原始的作品,只是一种再创造。”
澳大利亚摄影师布伦登感知这个世界的渠道比别人少得多。他患有先天性失聪和部分失明,后来逐渐恶化成完全失明。他曾经因此十分沮丧,他无法听到也无法看到这个世界。但这些并没有阻碍他成为一名摄影师。
布伦登的一位导演朋友开玩笑似的教他相机如何工作、有什么作用。他触摸到了相机,很快就学会了怎么使用,还按下了快门拍摄了一些照片。他通过触摸事物来感受周围的一切,用触摸这种方式“看”到了大海和石头,但拍照的时候需要别人帮助他把相机摆到正确的位置上去。
3D打印出现以后,布伦登把自己的二维照片转化成三维打印物,通过触摸也能“看见”自己的摄影作品。
他把拍到的每一张照片传到网上去,收集大家的反馈。他学习摄影技术,比如合成、了解光线的强度,并不是为了美化照片,而是为了获得摄影经验来打破自己无声无光的世界的孤独感,维持自己与社会之间的联系。
美国盲人摄影师皮特·埃克特在没失明前,是一个雕刻木匠。他原打算继续学习建筑,但却被医生告知,他患上了色素性视网膜炎,最终会失明,医学无法治愈这种病。
他在自己完全看不见了之后才开始认真地拍照,他曾经这样形容自己:
“我是一个光明世界的游客。失明者面对的世界就像是有块玻璃挡住了入口,我们进入不得。拍照的时候,我觉得自己能够看得见,我能用我内心深处的双眼清楚地‘看见’每一次的拍摄,用我的听力、触觉和记忆。比起摄影师,我更像是一名概念性的艺术家。”
对于他来说,视觉反而是普通摄影师的干扰,看不见反而成了自己的优势。尽管看不见,但他仍然是一个“视觉化的人”。
同样患有色素性视网膜炎的,完全失去视力的爱丽丝说,“尽管我失去了我的视力,但我没有失去我的视觉。”
爱丽丝在没失明前是建筑师,失明后,她仍坚持创作视觉艺术,记录她失明的世界。她从不自己单独拍照,她的丈夫、同事会通过描述他们看到了什么来帮助她完成摄影。
她的记忆力有一座私藏的博物馆,失明后,记忆中的图像反而更清晰可见。她的大脑中能想象色彩、光线和构图。除此以外,其他感官更加敏感,她能通过光线的强弱和方向来感受太阳的位置,把握好拍照的光线和角度。
她要通过加工、重组和想象,才能创作一幅作品。所以她的照片是好几幅照片的结合,作品的内容常常是她失明之前的建筑作品,或者是她的导盲犬,她的家人。
翻译/刘蕴馨 编辑/谢如颖